這一夜 我們在立法院

2015-07-28 13:10:16   680

許多人和我一樣,這一夜,第一次以各種方式進到立法院。紅地毯,挑高的圓形會議廳,國會殿堂,在選舉結束的

許多人和我一樣,這一夜,第一次以各種方式進到立法院。紅地毯,挑高的圓形會議廳,國會殿堂,在選舉結束的那一刻,公民權就止於這個門口。如今人們踩踏進來,揭開黑箱,長期抗戰,看著這個議事廳怎麼被一點一滴改造成埋鍋造飯的戰鬥位置,徹底將傲慢的權力除魅、下放、回收。先是將街頭抗議的黃布條掛上,妝點原本呆板僵化的空間,接著在主席台後方的國父像上,放上佔領XX小時的字卡,每小時以手寫的方式更新,時間在流逝,歷史也正創造。

主席台右方,用厚紙板克難寫上醫療處,十幾個自願前來排班的醫療團隊本身可一點也不馬虎。醫師或準醫師們穿上白袍,戴上醫療用手套,除了顧身體也顧心理,還有心理醫生教大家在被抬走的時候怎麼放鬆、深呼吸。

為了抵擋警察攻堅,原本立委專用,舒服的扶手椅,全部推到八個大門邊,窗簾的繩子也拿來利用,將這些椅子堆疊,層層綑綁在一起,成功擋住警察幾波猛烈的攻堅。善用場地,隨機應變掌握現場素材,這是一群20來歲,或許30未滿年輕人的靈活創意。這些年輕人,有一般人所熟知,論述條理分明的學運領袖;也有看起來像是玩band或跳街舞,染金髮穿耳洞的少年,八個大門不好守,全賴運動神經發達的他們,身手矯健地各處救援。允文允武的青年們,著實讓人見識到從2008年野草莓學運以來,年輕社運世代累積的抗爭能耐,野草莓時陳為廷還只是個高中生,如今他已經是準碩士生。

熱血連結歷史社運

在攻堅之前的沙盤推演,一再複述非暴力抗爭的原則,有穩定軍心的作用。後來警察把空調關掉,廁所封住,在膀胱漲滿,以及現場近40度的高溫中,沒有人心躁動。學生們裡應外合,不時傳來鼓勵的訊息,例如從高雄上來聲援的夜車已經到達,或者在外頭的夥伴將立法院三個大字拆卸,連結到1988年五二○的農民運動,當時拆卸招牌的,正是社運前輩,後來隨鄭南榕自焚的詹益樺。1988年,可能有些學生都還沒出生,這樣的連結,便有了歷史的縱深。

熬到早上八點多,我終於撐不住,缺氧,頭暈,又髒又臭又累,先一步離開。

熬了一夜滿面油光,腋下出汗,腳底發臭。走進捷運站,我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逆行者,迎面而來的,男的西裝領帶,女的套裝絲襪,擦了古龍水夾了假睫毛描了漂亮眼線。我真是,又髒又臭的一隻魯蛇(loser)。

然而,在那些光鮮的外表下,眼神是空洞的,像輸送帶上冰冷的機器人。平時我大概不會覺得,但我剛剛才從立法院的戰場撤退,那裡近500個人,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搞得又髒又臭。場內500人沒廁所可上,男生拿個寶特瓶就可以解決,女生呢,大多數不敢多喝水。在這些狼狽的身體裡面,眼神卻異常明亮熱烈,借用余華的書名,那才是真正的「活著」。

銘刻共同抗爭精神

回家後我痛快地喝水上廁所洗澡,又恢復成一個乾淨的人。回想起,每次警察要攻堅時,識與不識的人們汗流浹背,仍緊緊地貼身、勾手,將自己身體的界線徹底交出去,築成肉牆,好擋住國家機器。只要一旦銘刻了這種抗爭的身體感,真的,就再也不能忘。

【蘋果日報/房慧真】(作者為作家) 2014/03/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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